澳大利亚新闻网 - 澳大利亚新闻 - 澳大利亚中国新闻门户 | Australia Chinese News Portal

 找回密码

搜索
ACNW QR CODE
ACNW WECHAT QR CODE

金士杰:有一种高贵叫做“贫穷”

2015-1-15 15:04| 发布者: old_acnw | 评论: 0

【导读】“人生本来就很短,每一天就这么长。写小说也好,当演员也好,做艺术创作的行业其实就是一种扩大时跟空。在有限的旅行当中,看谁的票价分量更高。”金士杰如是说。

“你和你的心灵可以和平相处么”

“‘我再问一遍,你和你的心灵可以和平相处么?’”采访中,坐在酒店沙发上的金士杰,忽然身体前倾,手在采访者眼前挥过:“——好像面具突然被人一巴掌撕开的感觉。”

他说的是他正在北京上演的戏剧《最后14堂星期二》里的台词,然而这已绝对超过心理学上的“安全距离”的动作,让我觉得,他似乎也想撕掉我的面具:

“你能爱你自己吗?你能承认你自己吗?你能跟你自己做好朋友舒舒服服的吗?你接受你现在的自己吗?你觉得这个自己OK吗?不只是OK,你喜欢他爱上他吗,你全心全意维护着这个人吗?还是你扣了他很多分,甚至有些扣分的地方不见天日,把他藏起来吧。有许多遗憾,有许多不能完成,有许多无法回头的一些错误,甚至有一些迷惘,不知未来的迷惘。你的爱,你的欲,你的恨,你的寂寞等等,他们都被你妥善地对付了吗?”

“‘你能不能和你的心灵和平相处’?这句话对我来说意思是很大的。”金士杰说:

“我从小就有这一类的疑惑:为什么现在是穿这样的衣服?我们为什么用这样的语言讲话?为什么我长成这样?为什么我认定你是这样的、他是那样的。好好坏坏,高高低低。每一件事每一秒钟的每一个念头,我都觉得是虚构的,我找不到一个实。”

“假如你是一个傀儡,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想搞清楚,你如果不是傀儡的话,你会怎么做?”金士杰问道。

“傻子金宝”

在台湾的小剧场界,金士杰被昵称为“金宝”。这个称呼源自以撒·辛格的小说 《傻子金宝》。“傻子金宝”一生受人欺负嘲笑,他却想:“一生做个傻子,总比一刻做罪恶之人要好。”金士杰喜欢“傻子金宝”的人生态度:“一辈子跟苦难打交道,甚至把自虐当作一种骄傲来玩。”

上世纪50年代,金士杰出生于台湾屏东眷村。家里兄弟姐妹四人,金士杰排行第二。那个年代,大多数台湾人很穷。金士杰家里也很穷,穷得买不起电视机。然而这却培养了金士杰对于大自然的感情:和云很近,和水很近,和星星也很近。小时候的金士杰喜欢发呆,他喜欢看自己在地上的影子,喜欢看天上的星星。看着看着,自己仿佛飞了起来,和星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

“我就对着星星说话:‘hello, 你认识我么?你可不可以告诉我,你是谁?你又可不可以告诉我,我这个人,活着是为了什么?”在央视节目《开讲啦》之中,金士杰这样诗意地讲述他的童年。

高中毕业后,金士杰拒绝参加高中联考,而选择去屏东读农专的兽医专业。在他看来,参加高中联考、考大学、在大城市谋求一份高薪职业,非但不值得羡慕,反而是必须要反叛的:“社会的模式对我来说从小到大就是必须反叛的,不能够一五一十照着来,它太低智商了,我没有笨到那个程度。”金士杰说。

去屏东读农专,另外一个理由,是他希望能够“自由、快乐”地读书。在金士杰看来,读书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,为了联考而读书,无异于是一件“扭曲变态”的事。他还记得自己的双脚第一次踏进书店的感受:“饿”。就像一个长期得不到食物的人,忽然走进了世界级美食餐厅时感受到的那种“饿”。就在那个时期,他看到一本书《黑泽明的电影艺术》。在那一瞬间,他感觉自己“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。”从此决心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艺术。

农专毕业,服完兵役,金士杰想去台北追求“文艺青年的生活”。然而当时他的父母并不能理解他的这个举动。为了让父母放心,金士杰先在养猪场工作了1年半,养猪。1年半后,父母放下了疑虑,金士杰才终于打好行囊,踏上了去台北的旅程。

那时正值台湾的1970年代末,80年代初。台湾尚未解严,政治上一片高压政策。体现在文艺作品上,僵化而教条的戏剧无法让民众满足。1970年代末,文化人周渝在台北创立“耕莘实验剧团”,所创作的戏剧被观众和文化评论人称为“台湾有了真正的戏剧。”之后,因为周渝要出国进修,将剧团交给南上的金士杰管理。

那时期的台湾,正值经济腾飞时期。“人人想发财”。金士杰说,那时,他有一个朋友,是个美国人,他对金士杰说,走遍世界,没有看到过有这样一个地方,这里所有的人都只想一件事,那就是“赚钱”。

在这样的大环境下,金士杰将自己创建剧团的动机描述为“不平则鸣”。

剧团第一次聚会,金士杰将之形容为“丐帮大会”:“来了一群人,个个穿着汗衫短裤。肥胖的,没牙的。刚失业的,刚奶完孩子的。我就想,原来我的朋友们,都是这样的。”

这群人毫无专业经验,却有满腔热情。他们把社会工作当做“副业”,把剧团当做“主业”,甘当“穷学生”。一边在剧团接受培训,表演,一边打工勉强维生。有人在补习班教英文,有人在高空修电线。那时剧团还有一个成员叫做杜可风,后来跟王家卫拍电影去了。

那时的金士杰,在台北找到一份仓库搬运工的工作。白天在仓库搬运货物,夜晚在闷热的男生宿舍写剧本。同住的工人们,打牌,吹牛,谈女人。金士杰从来不参与,只是默默地埋头写自己的剧本。剧本写了十个月,金士杰自我调侃:像女人怀胎。终于分娩结束,金士杰长出一口气,把剧本往抽屉里一锁,便觉得一件事情终于完成。完全没有去想发不发表,演不演出这样的事情。

1980年,在美国攻读教育心理学博士的吴静吉剧团回国,将纽约“LA MAMA”剧团的训练方式以及所学的心理学知识带入剧团,“耕莘”亦改名为“兰陵”。取“破阵”、“为天下先”的意思。

“兰陵”初起时,成员们挤在台北一间狭小的公寓内。公寓既是他们的住所,也是演员临时排练地,还是他们创办的小众电影杂志《影响》的编辑部。那时,金士杰白天继续在仓库搬运货物。晚上回到公寓,依然不参与室友们打牌,闲聊,看电视的活动,继续自己的剧本创作。

就这样,写出了《荷珠新配》。 1980年,金士杰带着编导的《荷珠新配》参加了台湾第一届“实验剧展”。首演后,《荷珠新配》被台湾媒体称为“台湾小剧场运动的发端”。“兰陵剧坊”名声大噪,金士杰也一跃成为台湾现代剧场的领军人物之一。

《荷珠新配》是一个颇有黑色幽默意味的喜剧故事。在酒店里陪酒卖笑的小姐荷珠,邂逅一名大富商的司机。司机假扮富商勾引荷珠。荷珠看上了富商的财产,得知富商有位失散多年的女儿,就想假扮富商女儿与其“骨肉相认”。然而富商破产了。所有心机全部落空。

金士杰曾说,他写这出戏,是想讽刺当时台湾社会暴发户遍地,纸醉金迷的社会风气:“一群骗子以假面互相作弄耍诈,这种面具的感觉打动了我。我那时还是愤青,觉得社会上的人都戴着一张面具,人人都有发财梦,我就借此调侃了一下大环境。”

演出结束,演员们上台接受鲜花和掌声。只有金士杰迟迟不肯露面,躲在后台流泪。

金士杰说:“在舞台剧的世界里,玩的就是十年寒窗。”

在台湾的剧场界,金士杰的节俭,是出了名的。一直到2009年与太太结婚之前,他不开车,不用手机,家里的很多用具都是朋友送的二手货。甚至穿衣服,他也不拒绝二手衣。在他眼中,没有不可以穿的衣服:“袖子太长,折一折;衣服太短,放一放。没有不合穿的。”

关于金士杰,有一个著名的“吃剩饭”的段子:还是在“兰陵剧坊”时期,金士杰到朋友、作家李昂家里去吃饭。吃着吃着,金士杰发现李昂家里每次都能剩下很多饭菜。金士杰就提议,今后他每天来李昂家做“义务食客”,并与李昂“约法三章”:第一,不定时。家里有剩饭才来,没剩饭不来。第二:只吃剩菜。不可以因为他来,家里专为他多做一个菜。第三:不寒暄客套。来了就吃,吃完就走。金士杰称之为“专业”。

没想到,这“歪招”还真的行通了。那段时间他每天去李昂家“吃剩饭”,心里想,要是有30个这样的朋友,每个月还可以过得蛮富足的。

那之后,金士杰“爱吃剩菜”的名声一下子传播开来。以至于后来,学生结婚,金士杰去吃酒席,事先约好要把剩饭剩菜打包。酒席吃到一半,金士杰准备离席。主人一看他要走,立刻开始动手打包。“我说慢着慢着,人家别的客人才吃一半。”金士杰说。

正是因为这种精神,“兰陵剧坊”才得以一路坚持下来。金士杰还记得,兰陵第一次演出的时候,没有钱。没有经费去租场地、买服装,付化妆费。剧组成员自掏腰包买一条功夫裤穿在身上,当作演出服装;家里打麻将用的麻将灯,加长电线,往插板上一插,算做灯光。没有化妆师和化妆品,所有的人都素颜上场。没有宣传人员和经费,自己动手制作海报。而所谓舞台,不过是离居住地不远的废弃礼堂。

大概是由于这些经历,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,金士杰一直保持着一种警惕:“一朝麻雀变凤凰,那是明星的生活,或是浪漫影视作品中的故事。”

金士杰将这种观念归结为“眷村气质”:“不爱穿新衣服,穿穷穷的,脏脏的,觉得比较男子汉。穿那种太新衣服的(同学),会觉得他们很娘……穿新衣,多恶心!有钱人,丢脸!我觉得穷才是美,我们手拉手站在一起,我们代表大众。”

他说:“穿哥哥用过的衣服,有人的味道在里头,找不出原因,就好像……我心里面会有穷人万岁的那种声音,我觉得有钱人无聊,没有吃苦,不叫日子;没有不方便,不叫日子。”

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这种“穷”意义。那意义赋予这种“穷”强大的的底气:“我们这种穷是完全不需要自卑的,完全不需要脸红的。甚至于反过来,我们要小心我们心里的自大,不要轻易被对方察觉。我们自大什么东西?我深深知道我们在干什么,我们在做很重要的事情,我们把我们的头脑,我们的智慧我们的创作,拿出来给这个社会给这些人群,我们做的事情太重要了,以至于我们没有那个闲工夫赚那个闲钱。所以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我们这个穷不是穷,而是富,不是缺,而是足。”

从“江滨柳”到“莫利教授”

《荷珠新配》后的几年间,台湾报禁放开,言论自由大幅增加。台湾小剧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。1990年代之后,媒体成为言论批判的主阵地,很多剧团都转向以市民为对象,剧情也不再仅仅是批判社会。在这样的大趋势下,“兰陵剧坊”也逐渐解散。

1986年,赖声川执导的《暗恋桃花源》公演。在当时两岸关系趋于缓和,台湾民众强烈要求两岸开放探亲的社会背景下。这部反映“外省人”飘零故事的小剧场话剧,一下子轰动了整个台湾岛。金士杰饰演的“江滨柳”也瞬间成为华人戏剧的经典角色,被称为“永远的江滨柳”。《暗恋桃花源》自首演之后,3次复排,再加上电影的拍摄。金士杰的“江滨柳”一角,没有人能够代替。被称为“江滨柳魔咒”。在观众印象中,金士杰就是江滨柳,江滨柳就是金士杰。

甚至连金士杰本人都无法逃脱这个魔咒。在这之后,找到金士杰的角色,都逃脱不了“深情”、“沧桑”、“回忆”这样的印记。1987年,杨德昌的《恐怖分子》上映,金士杰饰演缪骞人的婚前男友,一出场,就对缪骞人说:“我们好像又年轻了。”

金士杰笑称:“可能是因为这张脸,这张脸一看,就和‘老’字有关。”

“我从二十几岁第一次上台就演老头。我第一次上台演出,台下的朋友到化妆间找我,我在卸妆,他说你在这干什么?我说我刚演完。你演哪个?——我朋友都没看出来,演的非常老。”

现在,60多岁的他,终于“老”了。这几十年的演艺生涯中,在舞台上,在银幕里,他无数地对人说“爱你”,“想你”;无数次地躺在病床上,抒发自己对死亡的感想;无数次地的寻找、追寻他的爱人,他们永无可能再来的旧日时光。再问他如何去面对那些从《暗恋桃花源》开始就不断纠缠他的命题:死亡,记忆,时间。他说,“会多些幽默感”:

“我不知道跟年轻有什么不同,我知道有一个东西比年轻多一点叫做幽默。面对死亡的不忍或者故作坚定,或者找出一些高潮一点的深刻一点的解套或者面对的方法,跟年轻的时候不一样。”

金士杰说,江滨柳太忧郁了,他是个哪里难过到哪里去的人。他需要莫利这样一个可以拍拍他的肩,对他说“hello”,大声嘲笑他的朋友。这样有益于江滨柳的健康。

而杨德昌也需要一个像莫利这样的朋友。金士杰的记忆中,杨德昌“很细致,细致到像一个科学家”:“很多很小的命题,很小的动作处理,很小的场景他都不放过,有时候跟他对话,都对不下去,他把很小的点一直说一直说,镜头放在哪个人的身上,怎么移动,都觉得他是专家,太专了,跟他相处很有学习的乐趣。我对他很佩服,也会觉得他活着有一点辛苦,也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学习一点宽度跟幽默。他太严格。他的脾气就会因此变的不够好,像孩子一样,一发不可收拾。”

杨德昌生前,曾经很喜欢金士杰所写的一个剧本《明天我们空中再见》。那是一个关于电台播音员的故事。金士杰曾说,他和杨德昌在某一个点上是很相通的。现在再问他,那个点是什么?是不是“孤独”?金士杰说:或许吧。

与现任妻子涂谷苹结婚之前,金士杰一直坚持要做个“不婚主义”者。拒绝结婚,拒绝生孩子,拒绝加入到那么多人都盲目跟随的“约定俗成”的社会模式中去。

46岁时,他遇到了“女朋友”叶雯。他们在合作《我和你与爱情之间》时相识,其后开始了长达10年的爱情长跑。遇见她的时候,叶雯比他大6岁,已有两个女儿。

两个人都已是四、五十岁的中年人。感情早已跳脱年轻人的激情,不会把爱挂在嘴边。所谓的“爱情”,大多通过“眼神互动”等细节来进行。艺人方芳曾这样描述两个人在一起的状况:金士杰要去内地拍戏时,叶雯会帮他整理行李;金士杰吃到好吃的东西,也会打包送去给叶雯分享,收到别人送的花时,也常转送给叶雯,两人的感情尽在不言中。

这段爱情,以2006年叶雯不堪抑郁症折磨自杀身亡,先走一步而结束。在叶雯的告别式上,金士杰宣读了写给叶雯的“最后一封情书”。

“亲爱的叶雯,我是亲爱的金宝。

很替你高兴,终于解脱了。

病痛、折磨、负担、沉重的生命,终于抛开了。

......

叶雯,你不在我们身边的第二天早上,我起床,第一个念头,是这个世界不甜了。

......

有两个50多岁,刚刚开始恋爱的中年男女。女的说,下辈子投胎做人,我一定来找你。中年男人的回答记得吗?他很得意,但又装得很酷地说:很好。但下次请稍微早一点来找我。

然后,那个女人。笑了很久,很久,很久。

叶雯 平安!喜乐!爱你。千言万语。”

叶雯去世后,金士杰的心,像是也跟着死去了一半。哀恸至极的金士杰,甚至一度说出“今生不婚”。

2009年,他遇上了小他25岁的学生涂谷苹。他决定与她结婚。按照古老的规矩,他拎着两盒点心,坐上南下的火车,到涂家向涂谷苹的二老提亲。

他们婚礼很低调。没有大张旗鼓,只是宴请了极近的好友亲朋。新娘子也没有穿婚纱。然而,穿了水蓝色露肩小礼服,配上脖子上的金项链,依然,不俗。

涂谷苹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。

年过花甲,金士杰终于可以和“俗”眉来眼去。他用起了手机,因为可以向太太汇报行踪。他也买了车,这样方便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。

“慢慢地,开始接受自己是大自然中的一个元素,就像一片叶子。”金士杰说。

某种程度上,婚姻给金士杰带来了新的活力。2006年,叶雯刚刚去世的那一年,在上海见到他,做他的采访。他和吴兴国合作京剧版的《等待果陀》。表演非常精彩,接受采访时逻辑严谨,条理清晰。然而整个人黑瘦,消沉,像一棵刚刚被雷击过的树。

而现在,他整个人自在,轻松,生气勃勃。偶尔,还会流露出一丝童趣。

金士杰说:“20年前就有骨刺,几乎每一年都来一次两次,一直维持这个记录。也许某一年会好,但多多少少会有一点。自从生了小孩以后,三年多一直都没有犯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

有了孩子以后,金士杰发现,自己对于生命,生出了一种“不舍”:“我们家的老人都还在,老跟小都济济一堂。老的已经快要不行了,小的在冒。而自己也行将老去。面对此情此景,会觉得生命是一个让人有点依依不舍的东西。”

他将这种生命感悟,放进了《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》里。

对于这部由畅销小说改编成的戏,起初,金士杰并不想接。因为他觉得,太“心灵鸡汤”了。而他,对于“心灵鸡汤”,一点也不感兴趣:“在剧院里讲了一大堆有道理的话,请问我为什么要到剧院里看这个?为什么不回家看书?”

在剧场界,金士杰是出了名的“特立独行”。比如,他说过“偶像剧100年才接一次”,因为他觉得,那种戏“太甜了”。

比如,他不在乎是否会获奖:“艺术的东西,不是这么拿来比的。”对于几次入围“金马”、“金钟”,却最终没有获得大奖的经历,金士杰说:“真不失落。”因为:“根本不是一样的东西。”

他甚至也不在乎是不是做导演。一是年轻时折腾“兰陵剧坊”时,这些工种都已经做过了。二是他实在没有权力欲,甚至觉得做导演太累,什么都得操心,不如做演员来得专心:“工作量大,折寿。”更何况,他早已不用用“导演”这个身份来证明什么:“在做那个工作的过程中,那种艺术家的膨胀、艺术家的洁癖,疯狂的自我主义我都曾经体会过,是相当程度的一种工作旅程。做过,并不好奇,也不急于用那个东西再来证明自己什么。”

现在的他已经远远超越了世俗的权力与级别体系:“现在做演员,跟我合作的导演,我会跳到他的旁边位置,甚至比他更高的位置看他,看他怎么安排我。我也很谦卑地接受他给我的任何指示。有趣的话我会欣赏他,不有趣的话,我就会轻轻地笑一笑——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子。遇到高手的话我就会觉得我喜欢。至于我想取代他,我没有这个感觉。”

金士杰真正决定接下《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》,是看到导演杨世彭改编的剧本之后:“我读到的是两个人。人出现了。一个老师,一个学生。这两个人在整个戏当中好像是一种旅程,两个人各自经历了自己的一段旅程,他们相撞发生了一些火花。两个人随着故事一页一页翻过去,他们的轮廓越来越清楚。我觉得他们俩中间甚至形成一种接近于角力的关系。”

“16年前,在校园里,老师是一个风云人物。学生是一个害羞的,有一些奇妙的艺术细胞的小朋友。16年后,再见面,两个人的立场完全改了。老师得了渐冻症,生命已经倒数计时,而学生是一个电视主播,亿万人在电视上看到他,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传达给全球的人看。然而,一个面对死亡的老头,他的心智仍然是巨大的。而一个主播,他的内心是枯萎的。因为他虚有其表。”

剧中,莫利教授的最后一句台词,是“米奇,我终于让你哭了,哈哈……”。

“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我赢了,你输了。——我让你哭了,你输了。更深刻的意思是,我让你赢了:你敢哭了,你赢了你自己了,你终于敢在人前掉眼泪了。”金士杰说:“这个故事在描写一个不会说再见的人,一个不敢说再见的人的故事。你现在终于看着我,敢在我面前哭,你在死亡面前自然地流露你的情怀,而不是躲藏眼光,或者是用别的方式来代替,或者是消失。”

2012年,凭借《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》,金士杰获得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“男主角奖”,以及“壹戏剧大赏”“最佳男主角奖”。

对于得奖的感受,金士杰是这么说的:“我就好像一个长跑者,我唯一在做的一件事情是:我在跑,继续跑。烈日当头我在跑,跑到半道上,突然有个人跑出来:‘来一杯水给你喝。’我说:‘哦,谢谢。’我觉得这杯水就是那个奖。我还来不及看清楚,我就把水喝了。然后说谢谢,我继续跑。”

金士杰的“阿Q哲学”

采访中,不经意间,金士杰露出了腰间的护腰。演艺生涯数十年,留给他的,是数不清的伤痛。太太给他打电话时,也会特意嘱咐:“我给你买了一副磁石的护腰,你一定要带上。”

很长的孤独的岁月里,金士杰曾无数次面对生命的尴尬局面:“最惨的时候,原来我腰痛的时候,完全不能动。我的大便小便是很狼狈的。脱裤子走到厕所,每件事都很难。你上完厕所把裤子提起来,很困难。你要出个门想穿个袜子都碰不到。极狼狈,极没有尊严。”

躺在地上的时候,金士杰说自己产生了一个“阿Q哲学”:“我现在是一块石头。如果我是一块石头,我就没有痛,没有尊严,没有自卑,也不骄傲,石头不动是应该的。”

金士杰将之称呼为自己的“狡猾”:“面对生活,包含穷,包含病,亲情的不能满足等等的事情。你如何面对你的尴尬?你如何被现实屈打成招?光有勇没有谋是不行的,要有勇有谋才能够做到狡猾,必须有狡猾你才能顺利的走过去。”

金士杰认为,莫利教授是有喜剧思想的人:“悲观的人,必须对生命抱有一种喜剧的幽默感。”

早年间,在乡下以一名“兽医”的身份喂猪时,农场中有些猪,因为某种原因而身染疾病,之后便被农场主残忍地活活扔进焚化炉。金士杰自认是一名会“和猪对话”的人。他会耐心地照顾一头患了皮肤病浑身皴裂流脓的小猪,直到它康复。然而为了减轻那些猪的痛苦,他想尽办法,扮演一名“刽子手”的角色,让它们尽快结束生命。在他看来,那是一种非常“猪道”的做法。

在那封写给叶雯的《最后一封情书》中,他这样写:“我虽然很难接受这个决定,但还是为你鼓掌。面对病痛,人真的好渺小,打不过。你独自孤单地强忍了这么多年,你的毅力,我只有佩服。”

“生命太苦了。”金士杰说。

而现在,他在北京演出,在台北的太太每天会给他打电话。他在电话里和两个孩子互动,说一些像孩子说给孩子听的话。语气里是满满的甜。

金士杰说,自己目前,就是纯粹地“做一个父亲”。每天去演出,演出回来,“带一点酬劳回家”。因为结婚,买了一个“比小房子大一点的大房子”,这样终于可以“睡一张宽点的床了。”这样的幸福,他很知足。

为了接送孩子而学车、买车之前,在台北,金士杰一直骑脚踏车。有一天,导演陈国富在街上看到他骑脚踏车。陈国富对金士杰说:“我觉得你那个速度太骄傲了。”

金士杰说,自己是从农业社会走出来的一个人,身体里血流的速度,都是慢的:“我喜欢生活要贫穷一点。贫穷代表着某些物质的缺乏,物质缺乏则代表着‘速度好慢’。”

金士杰说,人要知道“舍不得”,知道“节省”,知道“做人很苦”:“人不可以不吃苦。甚至把苦当乐来看,非得如此才能成长。”

“从人类的历史来看,在生存上我们做了许多努力,这个成绩确实是清楚的。关于人与人相处的心灵的部分,我很怀疑我们在进步还是在退步,我们比我们老祖宗更好吗?我觉得人很需要时不时这样自问一下。”金士杰说。

他把自己和社会的关系形容为“亦敌亦友”:“有的时候你可以跟它做朋友,有的时候不必,他是他,你是你。”

然而,有一件事,他始终是认真的,矢志不渝的,那就是表演:“我从来没有一秒不去喜欢它,不去做它。”

“人生本来就很短,每一天就这么长。写小说也好,当演员也好,做艺术创作的行业其实就是一种扩大时跟空。在有限的旅行当中,看谁的票价分量更高。”金士杰如是说。

来源:腾讯网


相关阅读

热门新闻 Hot
关闭

友情推荐上一条 /2 下一条

手机版|Archiver| 澳洲新闻在线  

Copyright © 2012 - 2020 | All Rights Reserved.

Powered by Website Design Sydney

返回顶部